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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张】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世事终不能太圆满，在古往今来无数文人骚客吟咏的秋日，张居正的身体里慢慢栖居进了胃癌。

他看着张居正日渐消瘦的身体整夜整夜睡不着，因为他一闭眼就会浮现以前宫里那棵掉光枝叶的梧桐树，曾经那么茂盛，在夏日为他遮阳，在秋日为他挡风。

相比于他愁得睡不着，张居正则是疼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他们两个无眠的人就蜷缩在床上看着床尾的那个小电视。

电视里放着《西游记》，正好放到了女儿国那一集。婉转哀恸的女声迂迂回回传进他的耳朵，他在半梦半醒里听见张居正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晚风中飘荡。

“远去矣，远去矣。”

他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人，像是抱紧漫天扬洒的冬雪，除了冷别无其他。

没过多久，张居正的病情加重被他坚持送进了医院，只要他工作一结束就会去医院照顾张居正。

他的生日是在医院里和张居正一起度过的，连他自己都忘掉的日子张居正却还记着。

以往的岁月中他曾经许下很多愿望，但是实现的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他把这次许的愿凑到张居正耳旁讲给他听，张居正听完后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并轻轻说了一声“好”。

后来的日子张居正在病床上疼得半昏半醒，他站在旁边只有看着张居正受苦而毫无办法，他多想替张居正受苦啊！可是身上的痛比心上的痛更狡诈，它不允许两个人共同承受。

在张居正睡着的很多时候，他看着张居正苍白的脸庞常会想：他和张居正现在就像是电视剧里的女儿国国王和唐僧，一个是痴情孤苦的凡人，一个是一心求佛的圣徒。

在张居正行将就木的时候，他察觉到了空气中一丝凝重如霜露的气息，所以他推掉了所有工作一心照顾病床上的人。

他紧紧握住张居正的手，好像是握着冰凉的月光，月光的银辉中他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颤栗与寒冷。

“你再叫我一声吧。”张居正气若游丝地说到。

他的手背被张居正慢慢拍了两下，仿若心也被两条细细的柳条鞭打着。

当他犹豫了一下应当用什么样的称呼来叫张居正时，他的指腹划过张居正最后一次脉动，然后两颗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滴在了他握住张居正的手上，那三个字从他口中像是珍宝一样献出。

“张先生。”

这一声“张先生”，刚才提出这最后请求的张居正不知道，可他却深深记得。他第一次见张居正时最先出口的就是一句脆生生的“张先生”，就像一个婴儿睁眼时看见光芒的啼哭。

可如今这一句“张先生”却像是一条承载了他几百年来情思的河流，他的爱与恨、悲与喜以及所有不能言说的心绪全都沉淀在了河底，浮在表面那一层清亮的水最终也逃不过化为一句随风飘散的“张先生”。

张居正去世后他一个人在家时，总喜欢放那首《相见时难别亦难》，他最喜欢里面那一句“人间事常难遂人愿，且看明月又有几回圆。”

他觉得人生就好比一轮月亮，有阴晴圆缺，按着月亮圆缺而聚散的人们分分合合也是一种常态。既然有聚那么散也是必然，所以他将张居正的离去看得很淡，就像是远处青山的一道轮廓。

可在每个晴朗的夜晚他总会遥望天空，如果有一轮接近圆满的明月，那么就是张居正记着他许下的愿如约回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