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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张】梧桐恨(下)+西风尽

自从那次雷雨夜失去理智的行为后,朱翊钧隔三差五就会把张居正召入皇宫,文渊阁里张居正的那张公案见证了他们无数次失去理智的行为。 

朱翊钧没有想过用这种办法羞辱张居正,可当他试遍所有方法后才发觉也许这个方法带给张居正的痛苦最为刻骨铭心。

他想要无休止的羞辱张居正,但却使用了最令他不耻的一种。 

每次结束之后看着张居正平静淡然的神情朱翊钧都会陷入深深的痛苦,他这一世对张居正所做的一切他在前世从来都没有想过。 

以前的他被张先生夸赞一句都会高兴好几天,那时的张先生就好像是挂在梧桐树梢的明月,无论他如何伸手月亮浅淡的银辉总是无法触及。

可如今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变得和他墓里啃噬腐肉的老鼠一样卑贱。 

他想这一定是张居正的错,因为张居正不再是以前那个自私精明、虚伪毒辣的人了。张居正现在所做的一切都那么合他的心意,就连张居正在他身下喘息时,他都能暂时忘记这是他列祖列宗生活过的皇宫。 

朱翊钧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将来是会有报应的,但一想到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也不怕再死第二次了。

可朱翊钧不想再看见张居正了,他害怕自己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情感会被张居正察觉,到那时他就不会想让张居正活了。 

没有召见张居正的日子他夜夜都在西内游玩。宝刀散发的晃眼金光、女人衣衫弥散的芬香整日在他身边轮转,轻歌曼舞每夜都在开满青荷的石台旁上演,朱翊钧在自己营造的蓬莱仙境里沉迷了好一阵。

后来冯保把这一出疯狂的闹剧告诉了太后,朱翊钧时隔多日见到受太后所托来训导自己的张居正。

不过朱翊钧却发现张居正瘦了,那套宽大的官袍像是要把他压垮的大山,张居正从前眉间的自信与睿智已经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他像是结了霜的黄花,在不尽的西风里摇摇晃晃,枝折花落。

这一次他没再刁难张居正,张居正让他抄写经书他就抄写经书,让他诵读经文他就诵读经文,他们就像普通师生一样度过了三天。 

最后一天,朱翊钧在低头抄写时低声嘟囔了一句,“朕和张先生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说出这句话,可他和张居正好像从未相识一般,平平淡淡的三日让朱翊钧恍若做梦一般。 

明明前世那么了解的一个人,到了今世却成了一张看不透的黑纱了。 

看着逆光而立的张居正朱翊钧迷惘了。

张居正患上腹疾的消息在深秋的时候到来,来人报信的时候朱翊钧正在兰舫里听曲儿。 

听完之后朱翊钧不急不慢地喝了一口茶,茶叶中带有的一丝丝霉味让他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他让服侍的人都下去,只留台上那个伶官把最后一幕唱完。

没有乐器的相伴,孤独的人声带有些许沙哑,朱翊钧阖着眼静静听着,在曲子唱完之后轻轻挥手让伶官也出去了。 

兰舫珠帘外梧桐树上的枝叶已经开始凋落,朱翊钧知道张居正活不了多久了。 

前世的张居正死于五十七岁,这一世张居正却连四十岁都还没有活到。 

朱翊钧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心情,拍手称快说不上,悲恸哀伤更是无稽之谈,可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就是在心里翻腾,下一秒似乎就要跳出胸腔了。 

朱翊钧委托人带去了关怀与礼品,他其实挺想在张居正死前去看看他的,然后当着他的面细数他前世犯下的桩桩罪行。可他却踟蹰了,因为这一世的张居正不像前世的张居正,这一世的张居正已经变成一个让他至死也看不清的人了。 

朱翊钧还是时常派人去问候,回信的人说首辅的身体一天一天消瘦,精神也一天一天不济。

人比黄花瘦,朱翊钧每次听完回信都这样想。

年冬第一场雪落下时,弹劾张居正的奏章如废弃宫苑的野草在朝廷迅速蔓延开来。 

朱翊钧没想到在张居正死后才发生的事竟提前了近二十年。 

朱翊钧看了官员们弹劾的奏章,与前世如出一辙,无非就是结党营私、卖官鬻爵、任用私人这些他前世都听厌了的罪状。 

跟随奏章附上的证据就像是白茫茫雪地上的一滴血,突兀得让人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朱翊钧哭笑不得,这一世那个表面看起来与世无争、忠心贤德的张居正原来又是那个人的伪装。

只差那么一点,他就又要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了。 

还好那个熟悉的张居正又回来了,朱翊钧这才想起这一世他存活的意义。

就是带给张居正无尽的痛苦啊。

朱翊钧终于明白自己心里那股莫名其妙的情感可以归结为三个字。 

他恨他。 

朱翊钧认定了张居正所有的罪状,可令他诧异的是那人竟全盘接受了。 

鉴于张居正目前已经无法下地走路,朱翊钧特地派人将张居正抬进了牢房,牢房里还为张居正备了一张暖和的羊皮毯。 

朱翊钧来到牢房时张居正恰好背对着牢门望着窗外那轮缺月发呆,仅凭那颓靡落寞的背影任谁都不会相信这会是曾经只手遮天的首辅。

朱翊钧让牢头打开牢门同时让他们都出去,他想在张居正行将就木的时候同他好生说说话。 

张居正看见朱翊钧后并没有过多的言语,只不过眼中晦明不定的情绪让朱翊钧感到有一丝慌乱。

两人都在此刻沉默着,朱翊钧受不了这样无声的对峙,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心中无数想要问张居正的话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化成了一句弃妇才会发出的嗔怨,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朱翊钧看见张居正的身体一颤,就像入秋的蝉发出了最后一声鸣叫。 

张居正沉默不语,窗口透进的月光照在他紧闭的双眼,那双眼下的皱纹像粼粼水波涤荡在朱翊钧心上。 

张居正一夜之间凸显的老态让他看起来像一棵被虫蚁蛀噬的病树。 

朱翊钧从没见过这样的张居正,曾经哪怕在与满朝官员为敌时张居正都像是一株盛夏时节的茂木,上面百鸟鸣叫,蝉声不绝。

可如今张居正眼里是一潭浑浊的死水,要不是朱翊钧亲眼所见,他不会相信这是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人。 

“我恨你。” 

张居正脱口而出的这句话就像是冻结潺潺溪流的最后一缕风,连带着让朱翊钧的双眼都蒙上了一层冰。 

朱翊钧愣了一秒然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他连坐都坐不稳,直直跪在了张居正的毛毯上,他不管自己此时有多失态,依然狠狠地抓住了身前人的前襟。 

“你恨我?” 

朱翊钧狂笑着质问张居正,看着面前冷漠得如一具死尸般的人,他真想现在就拔剑刺向那人的心脏。 

前世还有今生对张居正的情感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朱翊钧终于知道世间最重的情感莫过于恨。 

那种恨是让人永远都无法释怀和遗忘的,就像往身体里灌注了铅水一样,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而他对张居正的情感恰好就是这世间最重的恨。 

朱翊钧慢慢放下张居正的手臂然后站起来转过身,他不想看见窗外那跟地上人一样绝情的月光。 

”我告诉你张居正,我恨你,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朱翊钧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牢房,迎面而来的冬风把他的眼睛吹得酸胀不堪。 

朱翊钧选择了剥皮揎草的刑法来了结张居正的一生,高皇帝曾经在对待官员贪腐问题上就常常采用此法。

天越来越冷,城里过年的氛围越来越重,张居正的刑期越来越近。

到最后行刑的那天朱翊钧没有去刑场,外面的路已经积了一脚深的雪,他不想把脚给弄湿了。

各个宫殿都挂着红艳艳的灯笼,每条宫巷尽头的镂空石柱里都留着一盏红烛。

朱翊钧坐在唯独没有装饰的兰舫里痴痴听着乐官演绎依着南唐李后主亡国故事谱弦的梧桐恨。

朱翊钧听着如泣如诉的洞箫慢慢步入开满海棠花的梦乡,他看见自己八岁那年被强烈的日光射到眼睛时的模样,可一睁眼却是那位红袍大人站在面前。 

“世间再没有人像张先生您那样了。” 

稚嫩的声音不断回荡在耳畔,朱翊钧知道自己今生已经背负上了世间最重的东西,而那个施加这东西于自己的人已经远远离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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