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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张】梧桐恨(上)

朱翊钧在看着窗外那株海棠花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位穿红袍的大人。

那个人在印象里似乎总谦逊地低着头,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块白玉,无暇洁净。

但朱翊钧知道在这一切温和的表象下藏着的是张居正那颗狼子野心。

他为什么知道?因为他已经死过一次了。

他知道他死后被安葬在黑暗的地下玄宫,那里潮湿霉烂的丝织品和胶结的油灯似乎在提醒着他活着的时候过得有多么悲惨。他生前被锁在皇笼,死后又困在这个地牢,说到底他至始至终都是被囚禁着的。

可纵使生前死后都令他厌恶万分,但却抵不上张居正在世的那段时间,他此生最恨就是张居正活着的时候。

那个人操纵他的信任,玩弄他的忠诚,最后临了临了还让他心怀挂念。虽然后来自己确实把他的尸首暴露出来处以极刑,可却丝毫不解心头之恨,所以这一世他决定带给张居正无尽的痛苦与绝望。

在他活着的时候。

朱翊钧近来睡眠十分浅薄,一般前夜点的熏香还没燃尽他就已经躺在床上聚精会神地思索。

这思来想去无非都是围绕张居正,朱翊钧知道这位张先生的智慧在开国以来找不到人与之媲美,而他也深深痛恨着这种充满着阴险诡谲的智慧。

他渴望与张居正争锋相对,同时也担忧张居正化解矛盾的托词与借口。他害怕自己找不到法子与张居正抗衡,他不屑于用皇帝的身份去打压张居正,可却要一直顶着这副高贵且强势的皮囊。

朱翊钧几乎是不能眠了。

可到了上朝的时候朱翊钧却又精神焕发,他明白他的风华正茂会被那些大臣认为是大明昌盛的象征,他不能让别人看见他的愁绪与心焦,因为那会造成整个朝堂乃至天下的恐慌。

朱翊钧安安静静听着大臣们的启奏,他一遍遍观察那些脸以及那些脸下藏着的肮脏自私的心。

待到朝堂下再无多言时他宣布退朝了,他今天至始至终没有看张居正一眼。

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朱翊钧回到了书房。那是一个充满着他回忆的地方,但回忆并不美好。他曾为多月的暴雨而反思自我的德行,也曾为大旱虔诚地诵读经书,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位张先生的命令。

内阁大学士陆陆续续来到了书房,在朱翊钧眼里他们就是一群监工,无时无刻都在监视他的生活与德行。朱翊钧压着心里隐隐泛起的厌恶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张居正,这才发现那个人的鬓角竟然有点花白。

张居正恭敬卑顺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他的一举一动都浸润了千百年来身为人臣的那一套,这恰好是朱翊钧十分厌恶的地方。

张居正前来是让朱翊钧勾选官员,他知道名单最顶上的那几个人是张居正的心腹之人,以前的他总是天真地以为那几个实乃国家栋梁,不勾选他们就象征着自己不圣明,于是他总是勾选最顶上的几个名字来讨好张居正,可如今他偏偏不让他如愿,他拿起朱笔随手勾选了几个名字。

看着张居正微微蹙起的眉头,朱翊钧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张居正向朱翊钧毕恭毕敬地行礼告退,朱翊钧看着那抹有些落寞的背影,就像隆冬时分被雪压弯的梅花,遥远的散发着寒意。

天气越来越寒冷,园里的菊花在秋风的摧残下都纷纷凋零了,朱翊钧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着张居正了。

自上次勾选了官员名单,张居正就像刻意回避似地不再对他有任何要求,就连在朝堂上,张居正也没有上奏一些令他不快的事,朱翊钧面对这一切还有点不太习惯。

前世他从小就被严格要求,他还记得当完成那位张先生布置的功课后,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拿给张先生过目,因为他希望得到张先生的称赞。

他从小就会看着张先生的脸色行事,他知道那个年纪的自己只有依附于张先生才能治理好大明。

朱翊钧每每想起这番事心中总有无限的苦楚翻腾,他恨自己原来活得那么懦弱。

在沉湎于过去的时候,冯保急急忙忙地走进来带来了一个朱翊钧似乎期盼已久的消息。

首辅的父亲去世了。

朱翊钧听完冯保的这一句话愣了良久,关于那段时期的记忆就像春夜的细雨将他浑身淋透。

张居正的请辞,自己的坚决,还有官员们的议论,这一切就像车轱辘一样不断碾压着他脆弱的神经。

朱翊钧不经意抬头瞥见了冯保,在前世,这个与自己一起恳求张居正在职居丧的大伴。他心中的怒火越来越旺,重锤了一下桌子,怒吼着让冯保滚出去,那砚台里刚磨好的墨,溅出去零星几滴。

冯保出去以后,朱翊钧仿佛经历了一场怎么也逃脱不了的梦魇。他想起十五岁那年,自己为了让张居正留在朝职而严惩了近半数的官员。

真是愚钝!朱翊钧懊恼不堪,他的怒气让他想要即刻把张居正杖毙,他根本就是在替张居正背负这些违背道德伦常的事情!

可他现在只能等着,等着张居正来到他面前报告丁忧。

第二日张居正来求见的时候朱翊钧才刚赏完花,可一见着张居正他却连花的颜色都忘掉了。

张居正请求朱翊钧准许他回去服丧,朱翊钧却想用前世的方法试探一下这个看起来忠孝的大臣,于是他假惺惺地挽留张居正,用着那些他自己都无比厌恶的措辞。

最终张居正留了下来,只仅仅回乡居丧了三个月。

朱翊钧在张居正离朝的三个月里暗中打听了张居正的动向,可得到的结果却不令他满意。

因为张居正回乡仅仅用了两辆马车,而身旁的侍从只有四个。

这与前世要动用三十二个轿夫的张居正根本有着天壤之别,朱翊钧并没有感到欣慰,反而乌云一般的无尽困惑笼罩在他的脑海中。

张居正回来的那日,外面正下着倾盆大雨,听不进去太监的提醒,他还是踏着泥浆来到了张居正面前。看着那人眼中流露出的真挚感激,他感到恐慌,那分明不是他想看到的神情。

朱翊钧觉得张居正似乎变了,变得陌生且疏远了。

这样谨言慎行的张居正让他不知从何下手,他就像得到一件新玩物的小孩兴奋得手足无措。

居丧归来的张居正一如既往地在文渊阁办事,朱翊钧几次前去都看见风适时撩起张居正下颌的青须,而窗外的日光透过雕花的木窗洒在那人不算太宽的肩上。

看着此景,朱翊钧深深沉思仿佛想到了什么。

后来在刮着烈风、闪着惊雷的雨夜里,朱翊钧转过无数回廊,逃过无数太监的眼目,在书房狠狠将张居正推在了墙上,而他的气息如春风吹柳絮般轻轻喷薄在张居正的唇上。

张居正这样的表情朱翊钧还是第一次见,可一想到张居正以前过着夜夜笙歌的生活,这样的表情不知被多少男男女女看了去,他就怒不可遏。

朱翊钧看着眼前紧闭着双眼的人,情不自禁地靠近张居正耳边低语了一声。

“张先生。”

朱翊钧看见身下人的眼睛一瞬间散发出的光芒,像是日暮时分的夕阳渐渐隐落在黑夜之中。

雨还在下,窗还未来得及关上,带着要把宫外芭蕉叶打落的狠厉,那场滂沱大雨将那人预备呈给他的奏疏淋得透湿。

朱翊钧不知道他是如何离开文渊阁的,不过等到天明时,雨已经歇了,张居正昨夜按在在奏章上的手汗与窗外飘进的雨水已经不可分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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